263期

人在做,天在看。天老爷蛮辛苦,人有得休息,天没法停歇,一年三百六十日,白天黑夜,他得盯住人间一举一动,不敢稍懈。这样,天若有情天亦老,非得累死不可。

天毕竟比人有智慧,他想了个法子,只在人一生的关节处审视着,其余概不过问,你爱怎么着怎么着。

那么,人就应该在关键几步谨言慎行,善自珍重,不能亏了良心,天在头顶盯着呢。

在上犹县的中心地带,有两座紧挨着的大山,一座叫油石嶂,一座叫梅岭嶂,从两嶂之间的峡谷出发,流出一条小溪,小溪像个调皮的小姑娘,向东南方向腾挪跳跃,慢慢就变成了大姑娘,这大姑娘走了大约四十里,来到一个地方,恰巧长江第一条支流赣江,赣江又有支流章江,像个大小伙子,也从罗霄山脉末端的崇山峻岭来到这里,两个人青春热血,一见钟情,大姑娘就投入小伙子怀抱,结合在一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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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姑娘是从油石嶂来的,就叫油石河。在古代,油石嶂不叫油石嶂,而是叫犹石嶂。犹是什么? 犹又是怎么演变成油的?这里面有着美丽的传说。

上古时期,这里还是一片蛮荒,杳无人迹,到处是野兽出没。有一种怪兽叫做犹,栖息活动在这怪石嶙峋古木参天的大山中,后来客家人迁徙到这里,就把这座大山叫做犹石嶂,从大山流出的大河也就叫犹石河。

后来又有另一个版本的传说人间正道是沧桑上一句怎么说,说有一位仙女,从北方牵着一条神牛路过这里。神牛一到这里就不愿走了,因为它抬头看见不远处,一条玉带般的大河自西向东穿过一块盆地,煞像串着一颗大珍珠,身边梅岭嶂脚下又长着丰美的水草。仙女使劲儿拉,把神牛的鼻子扯豁了,仙女和神牛就长留在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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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牛变成一座大山,仙女就住在大山上。

山下的农人到这儿打柴,每每遇见豺狼虎豹或者天色顿变,仙女都会显灵护佑,后来,山下的村民就在山腰建起一座仙娘庵,年年香火不断。

豁了口的牛鼻子流着鼻涎,鼻涎滑滑的腻腻的,闻一闻,竟然香香的,是香油!除了够庵里点灯供奉仙女外,还能有余可让香客带回家食用。

美妙的事情总要留点遗憾。千不该万不该出了一个人心大过天心的香客,这一天他带来一把凿子一把铁锤,要把牛鼻眼凿大,好让香油奔涌而出。石眼是凿大了,可流出的不再是香油,而是砻糠。“人会算,天会转”,天看你老老实实,就转悠转悠装着没事,其实天留心着呢,看你贪心太大,立马跟你翻脸。“心肝大,出砻糠”,山下十里八乡,直到如今还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。

犹石河穿行山山壑壑,到了那块方圆五里的盆地边缘,与章江汇合。这个盆地是在犹石河与章江交汇的上方,人们就把它叫做上犹场。后来以上犹场为县治,百里之内新建一县,就叫上犹县,章江在上犹境内的这一截,也就叫上犹江了。

人们还一直怀念牛鼻子流油的传说,犹石嶂也就讹变成了油石嶂,犹石河自然也就改叫油石河了。

以油石嶂、梅岭嶂为中心,在两嶂山脚下逆时针打个圈,依次是东山、油石、社溪、安和、寺下、双溪、梅水几个乡镇。每个乡镇有各自的赶集日子,一四七,二五八,三六九,轮流着开市,我们这里叫“逢墟”。

寺下乡有一个村子叫做泥坑。上犹,大部分居民是客家,客家方言里的“坑”,念起来跟“寒”一个音。这里是丘陵地带,每两条山脉夹着一条河流,河流两岸有几十、几百或者几千亩可供耕作的田地,这样的两山之间的地域,就叫一条“坑”。上犹县,到处都有以“坑”命名的村落,泥坑,只不过是众多山坑村子之一。

前清时期,泥坑的何某家境殷实,拿土改的标准来划分,应该是地主。这一日只因雨下个不停,泥坑何某没出门。傍晚时分,有一人冒着雨闪进何某屋檐下,那人没看见主人在家,雨又下得太大,屋檐下的方寸之地仍然护不住身子,就一步跨进了何某家一扇小门。

其实何某早已注意了这个人,见他行动怪异,认定是贼,大喊:“捉贼啊!”很快来了何姓几个人,不由分说,揪住就一顿乱打。不晓得是那人太不禁打还是何姓人下手太重,等停下来一看,那人七窍流血,哼哼几声,死了!

事后弄清,人家根本不是盗贼,是寺下乡一个老实巴交的村民。原来那天正是社溪集市的逢墟日,人家就是逢社溪墟归家路上,经过安和的黄坑邝屋,翻个垇又到了泥坑,这时雨太大了,暂时避避雨,哪晓得遭此飞来横祸!

事后,何家与苦主协商,想大事化小,赔钱了断。然而出了人命,无论如何都是大事,苦主不答应,告到官府。

这样就牵扯到另一条坑了,也就是本文的主角所在的安和黄坑。

别看这里地处山坑旮旯,名气大着哩。嶂下圈围六七个乡镇,流传一首民谣:食鱼食肉,黄坑邝屋;扁担络索,蛇形赖屋。油石的蛇形赖屋,在油石嶂南麓,穷苦到家,男子佬成年累月一根扁担一副络索,出门打肩担,上崇义,下南雄,脚起泡,肩起茧,为了这张嘴,累驼这个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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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半个圈,走四十多里路,到了两嶂北麓,从黄口塅沿一条小溪西进,小径崎岖曲折七八里,忽然开朗别有洞天,宛如桃花源,青砖画栋高低错落的深宇大宅,依山傍水鳞次栉比,这就是安和的黄坑邝屋。也不晓得是那一代发的大财,整个村子没有一幢土坯房,邝氏宗祠居中,各房另有众厅,所用石材据说是从兴国运过来的,青砖是在南康烧制的。不说材料制作,光搬运就得多少银子,你想想那时羊肠小道、肩扛手提,头皮都要发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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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进士

到了清同治年间,也就是泥坑何屋出人命那年前后,黄坑邝屋有个邝绍墿,这个墿字读音如译,是个怪字,人也有怪才,是个正经八百的秀才,被选拔为“岁贡生”,时又雅称“岁进士”,跟朝中文渊阁詹事府少詹事冯某有些瓜葛,冯某赠了一块“岁进士”的牌匾给他,以壮声色,炫耀乡里。(注:此节有关知识系上犹民俗专家罗伟谟先生提供。)

泥坑何某惹上人命官司,在这个人生的关节点,人首先会本能地委过自保,但是如果他的人性多点自觉,他最应该的是反思自己太过狭隘太过峻急,以致误伤人命,应该想着如何服罪,如何用真情抚慰死者亲属。然而他却怙恶不悛,他来到黄坑找到文化人邝绍墿,替他反转打嬴这场胜诉希望不大的官司。

这就于心有亏了。因为你嬴了,对方就输了,那就意味着对方是诬告,县令惊堂木一拍下来,人家不但屈死了一位无辜者,接着还要承担诬告良民的责任,不坐班房也要挨板子。可是你凭天良问问自己你是良民吗?

何某只是个土财主,何某会这么做。然而以文化人自居的邝绍墿却也“恶向胆边生”了。他答应了何某。他有实力——文化,他擅长民间师爷玩弄文字颠倒黑白的伎俩;他还有另一个底气,就是他“上头有人”。中国“文化人”的劣根性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:没事的时候一张阔嘴大讲“良心”,利害来了良心躲到胳肢窝里打瞌睡。

邝绍墿得了何某多少银子不晓得,也许他更在乎的是借这个机会出出风头显显本事。他在这场官司中上下其手,与官家暗箱操作,案件的定性不是在大堂上决定的,未升堂之前在一个暗室里就“你知我知天地不知”了,升堂审案只不过走走过场,硬生生把苦主原告往冤屈的泥淖里跺。

官司就这样以最不公正的判决结束了。屈死的再受屈,苦主以诬告罪挨四十大板;猖狂的又逞强,邝某何某观摩完对手屁股开花之后扬长而去。

事后,泥坑何某为答谢黄坑邝绍墿“大德”,以一女嫁邝某之孙邝先鷱。

时间过去一百五十多年,公元2018 年的初春,我的妹夫邝谟忠电话邀我去他老家黄坑邝屋作客。我们是经常来往的,在一起也就是吃好喝好并无特别的话题。但这次他用了郑重其事的口气,我不晓得他有什么重要的事,就急急地去了。

见了面,妹夫说,他晓得我会写写网络文章,他有一个很值得写的题材,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真实故事,提供给我。他就讲了上面那个故事,他说,邝先鷱就是他的祖父,邝绍墿是他祖父的祖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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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夫说,自从先祖邝绍墿做下亏心事以后,百多年来黄坑邝屋这一支急剧败落:邝绍墿有四子,幼子邝述悠,述悠生三子,老幺就是妹夫的祖父先鷱,老大、老二名字也带个鸟字旁,但是自从先字辈以下,稀奇古怪的不幸接踵而来,有吊颈的,投河的,火烧的,有啞婆,有弱智,有畸形,一支望族弄得人丁凋零,门庭式微。一时舆论哗然,都说邝绍墿作恶造孽,天降报应,子孙遭灾。

妹夫说,祖父先鷱年老后,认识到门庭不幸是由于先祖造了恶孽,必须改弦易张,多做善事,以赎前愆,从此铺桥设路,济孤怜贫,并且告诫后人不能再昧着良心做事。老天有眼,这一支人脉终于复归平安,由平安走向兴旺:解放后,有两人入党,当上乡干部和村书记;有一人参军,复员后成为国企工人(就是妹夫本人);考上中专、大学的也有多名。这几年农村建设,邝绍墿后人每一家早就做了砖房,还为公益事业捐资几万、几千不等,属于较早富起来的一批人。

妹夫不为尊者讳,感叹说,像这样的事,写出来会很有教育意义。

妹夫一脸凝重,我陷入了沉思。

善恶报应,是中国人几千年的话题,被许多人认为是无可回避的上天法则。而我觉得,这里面充满了太多弱者的一厢情愿,更灌注着强者一个蓄谋已久的险恶用心。

邝绍墿的时代,是弱肉强食的时代,邝秀才是那个时代那一方人群中的强者,他觉得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,不管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吃得下屙得出。带有讽刺意味的是,侈言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”最多的,恰恰是这种有一定文化一定声望的“聪明人”。他自己信不信呢?天晓得!当他收下何某的银子许诺了何某的时候,他从收藏良心的心肝旮旯里剔出那条关于善恶报应的格言,毫不犹豫地丢到茅坑里,无所畏惧地上路了。

他不怕自己子孙遭报应吗?他不怕,因为他确信这是一条根本不会兑现的谎言!

很多人会困惑了:邝绍墿的子孙不是果真遭了报应吗?

这其实是拿偶然蒙骗了必然。

你想一想,如果天老爷真的灵验,真的清清爽爽,就应该让作孽者本人天打五雷轰,而不应该累及无辜的子孙,既然公正就不应该搞株连。

强势者向来都是不信邪的,看准了利益所在,就会饿虎扑食般地向前冲。强势者大多又掌握话语权,在巧取豪夺的同时又善于传经布道,什么忠恕、仁爱、勿抗恶、因果报,灌得弱势者们迷迷糊糊,弱势者反正也无可奈何,心想也是,隐忍吧,为善吧,也许会有那么一天,天可怜见,那对大眼珠过意不去,会让我翻盘逆袭?

我们再想,邝绍墿的后代要不是家道中落,他们就很可能继承其乃祖的衣钵,成为恶霸地主。正因偶然的因素遭致败落,而必然的原因是终于解放了,他们才有可能入党,参军,读大学,做好人,走正路,这是环境使然,潮流使然。

那么我是不是嘲笑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”,鼓吹为所欲为呢?不,绝不是。为善去恶,是自觉的还是被迫的,这完全是两码事。

说到善,很自然联想到成天“善哉善哉”的和尚,我们晓得,出家当和尚,大多是被迫的,在生活的重压面前,无力反抗,活得累,干不过躲得起。躲开了又还心有不甘,念念不忘曾经的不平事,于是就无尽地呢喃着“善哉”来遮掩自己的软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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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看如今庵藏庙宇里善男信女越来越多了,神佛面前弯腰跪拜,是为自己禳灾祈福还是为大众祈求太平无事?我就不去亵渎他们的良好用心了,让他们自己去扪心自问吧。

弱者的善良,虽然值得同情,却因夹带自私而意义不大,而且太过张扬反倒显得可笑。

如果这种荒谬的“弱者善良”泛滥起来,只能证明这个社会已经出问题了:这是一种精神逃亡,逃亡大量产生是因为恶在横行。伊斯兰国家善男信女最多最虔诚,可正是这个区域最为动乱,就是明证。

实际上,要在这个问题上提要求,首先应该向强势者提。因为强势者权柄在握,这部分人是善是恶对社会起着决定性的作用。一个强者,外部对他的监督、制约基本上不存在,关键时刻就完全要靠他自觉了。古人有“慎独”的说法。所谓慎独,就是当一个人所处的地位有条件作恶、环境也允许他为所欲为,而他仍然能慎之又慎,邪念辄起便生羞愧之心,便能迅速压下去,不作恶不是由于惧怕天地鬼神的惩罚,无需任何外力的监督制约,而是凭自己的是非评判,决定为还是不为。这样就能形成一种榜样力量,对提升社会正气就具有比一般人大得多的意义。

例如那个邝绍墿,泥坑事件既已传得沸沸扬扬,此事本来与己无关,何某会来找自己,就应该识破他的居心,就能意识到自己此刻已被推到人生的关隘处,作为一个为人表率的“岁进士”,本该深明大义,颠倒黑白、落井下石的事千万做不得,这时候如能断然拒绝对方的无理要求,他就是一个明白人,一个大善人,就不会误入作恶的歧途,身后子孙无论兴衰,舆论也不会牵强附会说什么报应不报应了。

说到因果报应,说到人丁兴衰,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人口都在百万千万级上徘徊,摇摇晃晃直至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才达到四亿之多。1949年是中华民族伟大的转折点,此后一二十年工夫就逞井喷式发展。人口数量是这样,生活水平的提高,跟解放前比,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如果说民生质量还需要提高,也已不再停留在物质层面,而是向更高的精神层面进发了。

这就雄辩地证明,只有在一个人民作主扬眉吐气的太平盛世,才谈得上全民族的大发展,国家好了,吃过早饭出门迎面就有做善事的机会,难不成你还会想着去为非作歹?当然还会有少数人铤而走险逞强一时,但是只要社会主义法治深入人心,这样的人又能蹦跶几时?

所以,社会黑暗则人心必不安分,出了点意外就往恶报上推;政治清明则善人善举必多,要说报也只有善报。向往幸福是人民的正当权利,社会进步是历史的必然趋势。人们希望进步到这一天:评判一件事、一个人,只论是非,不论强弱,惩恶扬善不必依赖老天出面,而是人间自有公道。这就叫做“天若有情天亦老,人间正道是沧桑”。

写完这篇稿子,我上到楼顶透透空气,向西北远眺,油石嶂、梅岭嶂默默无声地屹立在青天下,离天三尺三。高天的云朵变幻着诡秘的图案,云朵深处好像藏着什么神异。是什么呢?是那对令人胆寒的大眼珠吗? 我晓得这是幻觉,然而我多么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对犀利如剑的天眼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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